terterh3o 2009-11-14 19:56
(转贴)定襄——遗忘的古城
内蒙古和林格尔西北土城
同样只有一座荒凉的古城,同样曾经有一个闪亮而伟大的名字――定襄。
就是这个定襄,矗立在蒙古草原茫茫荒漠里的定襄,汉军来过,匈奴军来过,唐军来过,卫青来过,李靖来过,在游牧民族与农业民族之间刀光血影的争锋岁月里,它是兵家必争之地,同样担负着围墙的责任,只不过在浩浩史册里,它的名号比云中要响亮,漠北之战,奇袭阴山,汉家赫赫的武功都为这荒凉的小城所吞吐,千载之后的我们,依旧在呼吸着有关它的骄傲。
而被我们所埋在心里的,是有关他的悲伤,那被千年的史家掩埋掉的悲伤。
所有的悲伤,起于西汉元狩四年――公元119年,那个在无数有关汉朝的电视剧里,让今天的中国人骄傲不已的年份。
那年的全国形势真叫一片大好,桑弘羊的新政搞的如火如荼,铁制农具在全国普遍推广,粮食产量再创新高。长城外面,那场中国历史上最大的一次远程追击作战取得了空前全胜,卫青在漠北打破匈奴单于主力,霍去病大破匈奴左贤王,直追到匈奴人祭天的狼居胥山,两场空前的胜利彻底摧毁了匈奴人的有生力量,历经数十年的汉匈大战天平,终于彻底倾斜在中国这边。这是欢乐的一年,胜利的一年,付出了巨大战争伤亡的中国,终于可以举起胜利的酒杯。
定襄,却是当时的中国最有资格举起酒杯的,它是汉军北伐匈奴的跳板,汉军的历次远征,都是由定襄出发,也是由定襄归国。它承受着汉军远征后勤保障和物资供应等方面的诸多责任,像一个默默无闻的妻子,在辛苦的奉献中熬白了发丝。而今万里长征人已还,勇士,战马,将军,早已投入到定襄温暖的怀抱,在鲜花与掌声间,品味着凯旋的喜悦,一如那一年全中国的光景一样。
封赏,庆祝,葡萄美酒夜光杯,美得很美得很,却无人料到,伴随着北伐大军的回师,一颗颗沉默的哑弹,也已悄然埋进了定襄疲惫的躯体,引爆之日,将是一场持续中国数百年的天崩地裂。
就在这一年的冬天,当朝野上下已然沉浸在不世边功的喜悦里时,一封来自定襄的加急奏章,却让所有的歌舞升平刹那间戛然而止,定襄瘟疫!
瘟疫,如暴风雨一般的瘟疫,如飓风一样吹灭万家灯火的大瘟疫,如洪水一样,从森严的军营蔓延到都市乡村的大瘟疫,如幽灵一样,刹那间夺去无数人年轻生命的可怕瘟疫。患病者大多高热致喘,短时间内气绝而死,而所有接触过患者的人,也都会离奇的感染病毒,死亡如多米诺骨牌一样,在定襄蔓延,很快又如墨滴在宣纸上化开一般,短时间内,将黑色的恐怖扩散到全国。
这种瘟疫,医学上称为草原鼠疫病,中医将其称为伤寒,而在西方历史上,它有一个死神一般的名字:黑死病。
制造死神的罪魁祸首,就是肆虐汉朝边庭数十年的匈奴人,为了对抗汉朝的自卫反击,在战场上讨不到便宜的情况下,他们使用了最为极端的方法,将感染了草原瘟疫的牲畜,放在河流水源边,引诱远征的汉军前来喝水。或者是将患病的牲畜,送到汉朝的边城下,这种方法,他们之前曾零星的用过,但是公元前119年汉朝规模空前的大北伐,却给匈奴人施展细菌战提供了绝佳的机会,那些感染瘟疫的汉军凯旋后,瘟疫爆发,在他们的落脚点――定襄――迅速的传播,蔓延到全国。
这是一场灾难。
彼时的中医,并没有特别好的对付伤寒的办法,面对这种从未见过的疾病,中药,望闻问切,保守疗法,统统束手无策,久经考验的医生们,只有坐视着无数人在面前喘息,痛苦的死去,坐视着那比牙买加人跑接力还要迅速的瘟疫传染。彼时的中国,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,元气未复的躯体,又横造瘟疫的打击,自然是雪上加霜。于是,冷冰冰的史册上留下了无数的记录:山东大疫,关中大疫,河北大疫……
而定襄,正是这场大瘟疫最初的爆发点,在人类的第一场细菌战面前,定襄首先承受了惨痛的损失,从汉朝浩如烟海的奏章里翻出来的定襄地方官的奏报,清晰的写着定襄人口“十之去八”,而医学上公认的第一个大规模爆发瘟疫的地点,就是定襄。
而这场大瘟疫,却如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只手,强硬的改变了中国人生活的各个方面,由于深信瘟疫来自匈奴巫师的“蛊毒施法”,当时的中国人对于匈奴蛊术的憎恨与恐惧,到达了极端的顶点,正因如此,汉武帝在偏信了“太子蛊案”后,才会用如此极端的首发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。无助的老百姓不知道该怎样拯救自己,瘟疫面前,政府不靠谱,医生不靠谱,孔夫子不靠谱,我们该信谁?
所以道教,佛教,乃至各种光怪陆离的宗教,你方唱罢我登场,在瘟疫中告诉大家:我才是你的救星。中国人的信仰,受到剧烈的撞击。
伴随瘟疫而起的,是社会矛盾的激化,无数百姓的家破人亡,然后是民乱,暴动,极左时代都统统管这些叫“农民起义”,然而这种自己人杀自己人的运动,不是进步,是悲剧。
最直接告诉我们悲剧的,是中国的人口数字,汉匈战争开始前,中国的人口到达历史最高顶点的六千万人,然而到汉武帝过世前,天下却已“户口减半”,抛去战争中直接战死的军人数字,这场细菌战中国在三十年间丧失的人口,仍然高达千万之巨,穿过麻木的史册,延绵至今,仍然足够骇人听闻。
然后就是汉武帝去世,去世前发轮台诏,减轻民众负担,停止对匈奴的战争。之后,就是昭君出塞,汉匈通好,再之后东汉建立,匈奴西逃,边关烽火终息。
然而瘟疫,还是瘟疫,如一只睡睡醒醒的怪兽,不眠不休,依旧折磨着中华大地。
伤寒病的特点,就是爆发的周期性,每过五十年左右,就要持续性的爆发,更可怕的是,每次的爆发,都要产生新的病变,这周期性的折腾,至汉开始至南北朝,百年间始终未停。一个很触目惊心的数字是,中国的人口,直到六百多年后的隋文帝时代,才恢复到六千万人,勉强达到了文景盛世时代的数字,这六百年间,除去战乱,就是瘟疫的肆虐。与瘟疫相关的,就是暴乱,杀戮,宗教如雨后春笋一般的传播,是千万生命的死亡。
XX地大疫,简单的几个字,今天很少有人想到,这是历史对我们这个民族的一场考验。恰如几百年之后,相同的瘟疫杀死了欧洲四分之三的人口一样,在那六百年间,它也在折磨着我们。
可是我们终于经受住了这个折磨,因为当那些拜服在神灵面前的老百姓们,总有那些不相信命运的人,他们只相信,一定能够找到化解这场灾难的钥匙。
钥匙找到了,只有一个字:治!
就是在这场灾难面前,中华民族的智慧在此启动,许多聪明的人,在无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体验中,在不死不休的求索里,找到了战胜伤寒的办法,留下了一批又一批光辉的巨著。他们的贡献,今天还在余荫着我们。
比如东汉的名医张仲景,在他的记录下,他的家族有三分之二的人感染了瘟疫,而伤寒病患者,更是高达其中的百分之七十,一句“家家有僵死之痛,户户有哀号之声”,掩卷追思,至今让人泪满衣襟。
但是他没有信命,没有像大多数的恐惧者一样匍匐在神灵的脚下,他开始了漫长的求索之路,遍访名医,亲身体验,在经过了无数次临床的实战后,一部《伤寒杂病论》横空出世,这是中医历史上第一部记载最为全面,方法最为实际的中医论著,是人类战胜伤寒的第一把钥匙。
然后就有了五石散,寒食散等中药的问世,有名的无名的医生,用相同的孜孜不倦的心,倔强的挑战绝症的勇气,实践着“医者父母心”的本分。吃了五石散的贵族们,宽衣大袖,轻飘飘的清谈着生死玄学,吃了五十散的军官们,血脉喷张,攻城拔寨,建立着赫赫功业,吃了五石散的梁武帝,拜服在高高的佛像下,感谢神灵保佑他身体健康,他不知道,保佑他的不是头顶那尊麻木的雕塑,而是身后无数身份卑微,默默无闻的人。
医生在封建社会从前不是好工作,上不得大雅之堂。那些年,刘关张的大刀长矛舞的欢,谢安陶渊明的魏晋风度过的悠然悠然,无数有名的无名的医生,却称为那个时代沉默的土,厚重的,托起城头变幻大王旗的历史。
感谢他们吧,正是因为有了他们,已是废墟的定襄城,才未称为一个民族灭绝的哭墙。医者父母心,这话放在今天或许是说教,在那个年头,那些有名的无名的医生,确实是一个民族的再生父母。
除了少数的名医之外,他们大多数的人名已不可考,即使在千年后蒙古人四处扩张,动用更加极端的细菌战手段,把雨点般的病患用投石机扔进对手的城池时,我们已然不可考那些先驱的姓名,留给史册的只有刮骨疗毒的华佗,在衙门坐堂当大夫的张仲景,他们是那些先驱者的缩影。
定襄的古城依然破败,然而个人认为,应该在那个古城上,为这些医生立一排塑像,那是我们这个民族苦难的见证,是我们曾经的不屈与理想。
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
本主题引自独孤雪亭兄所著的《快餐品史》中一个片段,当我看到此处时,心中充满着对那些已经随历史而烟消云散的人们的敬意,无论是捍卫边疆的卫士,无论是默默无闻奋起与瘟疫抗争的医者,虽然他们中大部分并没有名垂青史,但是我们,作为他们所捍卫所保护的民族的后裔,理应保持对他们的敬意,因为纵使默默无闻,纵使埋骨荒漠,但是他们用鲜血与生命作为牺牲,浇灌出了中华民族的精神——不屈不挠,绝不向天灾人祸屈服的精神,或许大家更仰慕那些出将入相的人,更钦佩那些称王称霸的人,但是站在他们这些可以被定义为伟人的人背后,我们还能发现那些似乎很渺小的人们,他们或许仅仅是人世的过客,但是他们的所作所为更能体现民族精神的传承,他们用他们的行动塑造了我们这个民族的精神,即使最后他们已和定襄古城一样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之中,但是他们的精神流传了下来,我们今天最应该做的就是继承这种精神,虽然我们做不了惊天动地的大事业,但是我们亦应为民族的传承尽自己的责任,莫让后人所耻笑为垮掉的一代
spurspet 2009-11-14 23:07
支持你的观点,这些医生的确伟大,好过现在那些玩儿游戏的。
chenguomu 2009-11-16 11:02
中国人都是喜欢纪念什么 老师记住历史 真正的历史 却没人记得住 这就是作为一个中国人的悲哀 反震我悲哀